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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森的密室（第1页）

翌日下午三点，一辆没有任何家族徽记、但装饰低调考究的四轮马车，准时停在了豪尔斯街58号门前。驾车的是昨天在交流会上见过的那位沉默男仆。克莱恩（莫林先生）和阿蒙（莫林太太）登上马车，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和皮革味。

马车并未直接驶向埃德萨克·罗森的别墅，而是在皇后区绕了些路，最终停在了一处看起来更加僻静、外墙爬满常春藤的独栋房屋后门。这里似乎不是埃德萨克日常居住的地方，更像是一个秘密的据点或工作室。

沉默男仆引着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、铺着暗色地毯的走廊，来到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。门上没有任何装饰，只有一个不起眼的、类似锁孔的黄铜小圆盘。男仆在圆盘上以一种特定的节奏敲击了几下，门无声地向内滑开。

门后是一个与别墅雅致风格截然不同的空间。房间不大，光线来自天花板上几盏嵌入式的、散发着稳定白光的煤气灯（非普通橘黄色）。墙壁是裸露的深灰色砖石，没有任何装饰。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金属工作台，上面散落着各种工具：放大镜、镊子、刻刀、颜料碟、以及一些克莱恩认不出用途的、带有精细刻度的黄铜仪器。靠墙的架子上，整齐码放着大小不一的深色木盒、卷轴筒，以及一些用防尘布遮盖的物件。空气里混合着矿物颜料、陈年胶水、某种化学溶剂以及一丝极淡的、类似硝石燃烧后的味道。

这里更像是一个艺术品修复工作室，或者……伪造工坊。

埃德萨克·罗森就站在工作台旁。他今天没穿家居服，而是一身方便活动的深色工装，外面套着一件沾了些许颜料污渍的皮围裙。他苍白的脸上因为某种兴奋而泛着不健康的红晕，眼神锐利，与昨日病弱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
“莫林先生，莫林太太，欢迎来到我的‘小工坊’。”埃德萨克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，但中气足了很多，带着一种主人展示珍宝般的热情，“请原谅此地的凌乱，但这里才是我真正工作的地方。”

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克莱恩脸上，带着审视，然后迅速转向阿蒙，尤其在阿蒙右眼的单片眼镜上停留了更长的时间，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（敬畏？困惑？）比昨天更加明显，但他掩饰得很好。

“很特别的地方，罗森先生。”克莱恩环顾四周，以“莫林先生”的口吻评价道，“看来您不仅是理论研究者，更是实践家。”

“理论需要验证，而验证往往需要亲手触摸历史的尘埃。”埃德萨克示意他们靠近工作台，上面摊开放着昨天他临摹的那张符号草图，旁边还放着几张泛黄的、边缘破损的古旧羊皮纸，上面描绘着类似的、但略有差异的符号变体。“您带来的这个符号变体，让我昨晚几乎没合眼。它补全了我一直缺失的关键一环。”

他指着草图上的复合符号，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：“您看，眼睛的轮廓代表‘守望’与‘洞见’，泪滴的轨迹暗示‘流逝’与‘代价’，而这个之前我一直无法理解的闭合曲线……结合您这个变体中更加清晰的涡旋结构，我现在可以确定，它代表的是‘门扉的铰链’，或者更准确地说——‘开启的瞬间’！”

他抬起头，眼睛发亮地看着克莱恩和阿蒙：“这是一个完整的‘仪式性引导印记’！它指向某个特定的‘门户’，并暗示了开启所需的‘代价’（泪滴）和开启后的‘所见’（眼睛）。莫林先生，您在南大陆发现它的地方，周围有没有相关的仪式遗迹？壁画？祭坛？或者……任何与‘哭泣’、‘圣母’、‘真实’相关的描绘？”

终于切入正题了。克莱恩心中凛然，面上却露出深思的表情：“那个地方很残破，大部分壁画都风化了。但我们确实在附近找到一些残缺的浮雕，似乎描绘着一位女性形象，周围有类似星辰的符号，她的姿态……似乎有些哀伤。至于‘真实’……”他摇摇头，“没有明确指向。”

阿蒙在一旁，轻轻拿起工作台上的一把用来调和颜料的小银刀，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刀柄上镶嵌的一颗黯淡的黑曜石，用她那轻柔的、带着奇异韵律的声音说：“那个地方……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。温暖，但很虚假的温暖，像裹着蜜糖的刀子。还有一股……铁锈和灰烬的味道，藏在古老石头的气息下面。”她说着，微微蹙眉，放下小刀，仿佛被那感觉困扰。

埃德萨克紧紧盯着阿蒙，呼吸似乎又急促起来：“铁锈和灰烬……虚假的温暖……是的，是的！这就对了！‘真实太阳’的堕落残响！那些记载里提到过！”他猛地转身，快步走到一个锁着的铁柜前，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，从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黑绒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。

他回到工作台前，深吸一口气，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，然后缓缓揭开了绒布。

里面是一幅油画。尺寸不大，约莫一尺见方。画面上，正是那位“哭泣的圣母”！与照片相比，亲眼所见更加震撼。圣母低垂的眼眸中那种空洞的哀伤几乎要溢出画布，脸颊上那滴泪珠形状的奇异符号，在近距离观看下，与埃德萨克草图和羊皮纸上的符号核心部分惊人地吻合！整幅画笼罩在一层极淡的、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光晕中，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灵性波动。

《哭泣的圣母》！它根本没有失窃！它一直在埃德萨克·罗森手里！所谓的失窃，是罗森兄弟联手制造的骗局？目的是什么？引出特定的人？还是转移视线？

克莱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，但“小丑”的能力让他控制住了脸上的每一块肌肉，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震惊和欣赏混杂的表情：“这是……《哭泣的圣母》？罗森先生，它不是在您兄长那里……”

“罗德里克？”埃德萨克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弧度，眼神变得冰冷，“他根本不懂这幅画的真正价值。他只把它当作一件亡妻的遗物，一件可以炫耀的收藏品。他害怕它，又舍不得它。是我说服他，将它‘失窃’的消息放出去。我们需要筛选，需要找到真正能‘看懂’它的人，能提供关键线索的人……比如你们，莫林先生，莫林太太。”

他抚摸着画框，眼神痴迷而狂热：“这幅画，不仅仅是艺术品。它是‘钥匙’的一部分，是‘门’的‘印记’载体！它记录了一次失败的、或者说被中断的‘召唤’或‘连接’仪式。画中的泪滴符号，就是那个‘引导印记’的核心！我一直无法完全激活它，无法解读出完整的‘门径’和‘代价’，直到看到你们带来的这个更完整的变体符号！”

他猛地抬头，目光灼灼地看着克莱恩和阿蒙：“你们不是普通的收藏家，对吗？你们知道这是什么，你们在寻找什么。你们能感应到画中的‘残留’，能提供关键的符号补全……你们是‘同行者’，还是……‘钥匙’的另外部分持有者？”

摊牌来得如此之快，如此直接。埃德萨克显然已经不再满足于“学术交流”，他认定克莱恩和阿蒙与这幅画的秘密有更深关联。

克莱恩大脑飞速运转。否认？对方显然不会信。承认？暴露多少？阿蒙会如何反应？

就在他权衡之际，阿蒙忽然轻轻笑了。那笑声不再带有“莫林太太”的柔弱，而是一种清冷的、带着某种非人质感的空灵。

“同行者？或许吧。”阿蒙摘下右眼的单片眼镜，用一块不知从哪拿出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，动作优雅而从容，“不过，我们更感兴趣的是，罗森先生，您，或者说您背后的‘守望者之眼’，究竟想用这把‘钥匙’，打开哪一扇‘门’？门后又有什么，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，甚至……”他重新戴上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看向埃德萨克，“不惜与‘真实造物主’的污秽力量扯上关系？”

“真实造物主”！

这个词如同惊雷，在密室里炸响。埃德萨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和恐惧。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手指紧紧抓住了工作台的边缘。
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……”他的声音干涩嘶哑。

“铁锈与灰烬的味道，虚假的温暖，还有这幅画深处那令人作呕的、试图伪装成神圣的堕落气息。”阿蒙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，“‘真实造物主’，或者祂那些可怜的、被污染的信徒残留的力量痕迹。虽然很淡，被处理过，但依然臭不可闻。你们‘守望者之眼’，什么时候开始捡深渊的垃圾了？”